王牧青

【宁羞】体面





现实向/全禁/宁王妃有注意/HE/全文1w1+ 长






东北十二月份的雪很冷,落在人头上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带着天寒地冻的万钧之力。这种天气但凡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都会躲在家里猫冬,你要是在雪白的大街上看见一个兴奋的蹦蹦跳跳的人,绝对就是头几年来北方的南方人。


高振宁就一手提着一大袋东西一手牵着女朋友,看她去踩道边的雪,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高振宁是看惯了雪的人,就算上海呆了几年也不能改变他骨子里北方人的特性,这种天就应该在家感受暖气的关怀,出门的就是二傻子。


但是女朋友要出门,他能怎么办,他只能给自己裹的跟个熊一样,然后再把明显兴奋过头的女朋友左一层右一层裹成一个面包,两人手牵手出门买东西。


北方人的温柔往往也带着雪的特性,大开大阖,不容拒绝。高振宁的温柔也是如此,他的柔情细腻全藏在那不拘小节的外表下,非得等那些温度融化这漫天飞雪,才能变成水流涓涓的流开去。


可他这样百依百顺的对女友,也不全然是温柔,温柔不会让他一句不问的出门当一个二傻子。他的温柔是成熟的,有见解和思想的,而不是一味妥协。


这是高振宁的一个秘密,或者也不算秘密,只是他有时候总是怀着别样的愧疚之心。要问这愧疚来自何处,高振宁也说不出来。


高振宁这人,活过二十年,走过几万里,也都问心无愧。这辈子他不能跟人拍胸脯,还不如早早作鬼重新投胎再来一世,他走的有一步不昂首阔步,后面千山万水过去了全不作数,必得从头再来。


这样的怎么会有愧疚,要有,也早解决了,不解决活不到今天。可他这么个狠人,就是婆婆妈妈的拖到了今天,仍然悬而未决。


高振宁把女友的手扯进自己的袖子里,两个人的手在一个温暖的空间交叠着,就好像这漫天风雪都不能把他们分开。但他却开始走神,开始在这冰冷的北方城市思念那四季如春的南方。


他不怕冷,北方汉子的骨最不怕风雪摧折,反而是怕那些绵密阴柔的雨,一点点的腐蚀,那种湿气盎然的温度慢慢包围那冷硬的骨头,融化它们,以至于再回到这雪天,高振宁竟开始思念深城。


如若你去思念一座城,那必不是多么爱它本身,你爱的是那里的人和事,归根到底,是思念一个人。


一个能让高振宁喜欢上阴雨天的人,能让他脱去这从寒冷之地冒雪而来的一身果决和无畏的人,让他变成深城万千雨点中一滴的人。


这个叫姜承録。是他的队友,一个男人。


真是讽刺,他现在牵着女朋友的手,亲密的像是买菜回家做饭的小夫妻,他女朋友的发丝刚好到他的肩头,他一伸手,一个怀抱的空间刚好够这样一个温柔活泼青春美丽的女孩子居住,简直是天造地设。


二十岁之间男女之间付出的荷尔蒙够一个男人用一生去体会,高振宁竟然还想多要一份,想要另一个男人的一份。这过分的贪心本不应该出现在活的这么明白的人身上。


可惜活的越是明白,越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那诱惑就越浓烈,越无法抵抗。


还没等高振宁想起他具体的样貌,他就感觉袖子里一空,女友把手抽出去,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女朋友用袖子捂住脸不去看他,两人分开走,越过路人。


这害羞是无由来的,越是喜欢越是怕人。这下高振宁不用去细想,也看到姜承録的模样了,他一笑,就去捂脸,还要拍他的背,一个大男人,做这样像是撒娇的举动,竟然让高振宁更动心。


男女之间是不同的,这点高振宁最有体会。女人生来的感性让她们的每个动作都带着神秘的诱惑,于男性而言,是处处皆在的谜题,因为无解,所以有趣。而男人这直来直去的勇气,于女人而言是那些错综复杂最好的解药,划开蛛网的利剑。这是神最得意的作品,这种生来的契合很完美,很自然,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可于同性之间,没有了这互隔薄纱的神秘感,所有情感都来自观念的认同、意气的相投,这些都摆在明面上不用去解谜,又是另一种爽快的有趣。


高振宁喜欢这神秘和探索,好奇心是不可避免的。可他把这爽快和清明也揣进怀里,双倍的吸引力把他往两头扯,要是非说哪端的力量大一些,自然要看他现在在思念谁。


电话铃声响起,高振宁抱歉的笑了笑,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手机。


“喂?筛哥啊!对,我过完年就回去,啥时候?再有个七八天吧……”


“对啊,在外边呢,陪女朋友买东西,买点零食啥的……”


“行,有事等回基地再说……”


一挂电话,女友的头凑过来看他的屏幕,发丝上好闻的香味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和雪天的冷气混在一起,和夕阳的柔光混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他俩贴在一起慢慢的在雪地里走回去,可惜的是高振宁没这样多一张船票,他要是有,他就跟姜承録走,或者让姜承録跟他走,他们一起去深城淋雨,然后回他北方的家。


回去看这北方的大雪,新年时漫天的烟火,看那光照在他脸上,必定要问出他许了什么新年愿望。


女孩告诉男孩她的新年愿望是下一年和后面的许多年都要站在一起许愿,可男孩只去看风,看雪,看行人。


如果真的能实现,这璀璨烟花的一朵请飞过万里,去开在姜承録面前,像他分给他的那些喜欢一样,灿烂凋谢,无疾而终。


可也灿烂过,就不能说无趣。这谜题不必解开,这爽快也不必变成谜题,今天这雪过去,总还有明天的,填上行人步履匆匆的脚印。谁更无情,踏雪无痕,万花丛中过,还要夜里这烟花笑捧,不甘寂寞,谁就更快乐,百年不孤独。







姜承録回基地时高振宁正拆行李,他一伸脚,一双亮色的鞋子露出来。


“筛哥我这鞋好看不?”


姜承録低头去细看,鞋是好看,但是这纯色实在不是他的菜。


“好看。”说的时候皱眉,还鼓起腮帮子,这谎说的没一点演技,但是高振宁也不在意。


“女朋友送的新年礼物,可贵了。”


他低头去收拾行李。“我寻思着我得送她点啥啊,你说送女生我送香水行不?感觉口红什么的太不上心了……”


“嗯……”姜承録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他停住收拾衣服的手,起身回头打量姜承録,一身灰色大衣,真好看。


“筛哥你这衣服好看啊!韩国买的?”


“哥哥,买的。”


高振宁看着姜承録眼珠子从上到下狠狠巡视了一遍,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楚明白。


看了好一会,给姜承録看的一脸茫然,高振宁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说了句:“筛哥你好像胖了点啊……”


姜承録笑着伸手打他,大衣袖子一扯起来,他感觉到兜里的东西,动作做到一半,就伸手去拿。


姜承録侧头去看口袋,高振宁的脑袋也跟着伸过来,姜承録掏出来一个信封往他脑门上一拍。


高振宁接着一看,一封明信片,是张他韩国家乡的风景照,写着新年快乐。他把信封捂在胸口,笑着问:“给我的?”


姜承録点点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去摆弄自己行李箱上的包,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盒子,递给高振宁,说:“新年快乐。”


说完就转头过去不看他,高振宁却还要问:“筛哥,是就我有还是他们都有啊?”


“都有。”


这高振宁就不乐意了,两个大跨步走到行李箱边伸手就去翻那个包,嗯,这个玩偶应该是给宝蓝的,钢笔是给193的,耳机和手表不是宋义进就是喻文波的,黑胶碟片大概是李浩成的,高振宁再去看,只有自己的礼物是装在盒子里的,从外边一点看不出是什么。


高振宁的心跟猫抓似的,但是中国人的习惯当面是不能拆礼物的,他表面上对姜承録笑了笑,捧着盒子和信封狗狗祟祟的就要进屋。


还没等走就被一窝蜂涌过来分礼物的一群人拦在里面,直接被挤到姜承録边上,胳膊正贴着姜承録的胸口,高振宁是什么人,胳膊一伸就搂住姜承録的肩。


“筛哥啊,你告诉我我的是啥呗?为啥就我有个盒子啊?啥宝贝啊?”


他头贴着姜承録的耳朵,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热气,姜承録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像是了解高振宁的德性一样任由他搂着了。


“不行。”


回答的干脆利落。姜承録不断回应着新年快乐,还抽空扒拉了一下高振宁越来越往上的手。


“还挺神秘,惊喜啊?行呗。”


高振宁撒手准备回屋,姜承録却被挤在一堆玩闹的人中间,高振宁转身的速度不带一点留恋,盒子里的神秘礼物似乎比姜承録有吸引力的多。


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没一点诱惑力,它所有的魔力都来自于没开启的神秘。


回屋后高振宁拆开盒子包装,里面还有一个深色的袋子,摸起来很柔软,打开后是条黑色围巾,最底下有三个小小的韩文字,是高振宁名字的韩文翻译。


一件彬彬有礼的礼物,谁也挑不出错处。但作为惊喜,平庸的像他们间的友情,高振宁从没指望过会看到一个恶劣玩笑一样的吻痕,他们之间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他会当真的。


可惜了,高振宁想。深城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就算有,那种透骨的冷用围巾防不住,还不如一身风衣裹过一个冬天。


这爱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人是不对的,你送他满天星辰,送他漫山桃花,送他千里万里的情人海,也都没用。


这爱送错了人,再过一千一万个生日也只能送出垃圾,也只能感动自己。


他上个生日送姜承録的衣服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蒙灰,高振宁再狠一点,做完急不可耐的样子,回屋就把这盒子从十一楼扔下去,都不必打开。


回绝情以千倍万倍的绝情,他就赢了。


可惜高振宁过于在乎,为他的爱荒唐到骨子里。现在有女友的要是姜承録,高振宁的新年礼物就送他一把带血的刀,给你看看我有多么狠辣,也不必再许新年愿望,没人会再有第二个新年。


死也要看看你是否仍能波澜不惊,是否不对我爱上别人这事没一点反应,是不是能眼中带笑的给我的女朋友挑礼物。


你最好别来我的婚礼,别为我递上戒指,戴到另一位女人手上,别在我新婚夜再送上这样一个礼物盒。


因为我还,还总是,还永远都是会打开。


今夜干了这杯名为友情的鸩酒,过不去在深城的第五个冬天。高振宁也就权当北方那飘飘洒洒的大雪给姜承録做婚纱,深城滔滔的江水做红毯,绵绵阴雨做礼花,重山叠嶂为宾,大江大河为客,这么轰轰烈烈的一场醉,一场黄粱梦,谁也再不能说这不是爱。


高振宁把围巾好好的收回盒子里,把韩文的三个字露在表面,把盒子放进衣柜顶层,关上柜子门,这空间里就当没出现过这东西,这新年没过去,当他没送。


等我结婚那天,把这些连同回忆一起扔进黄浦江,入海的入海,化沙的化沙。


千百年后我高振宁坟墓齑灭,也化入海,为它陪葬,衬你的高贵,也认了。


只是活着还要留最后一点体面,是不能的了。







高振宁还是扔掉了那条围巾。


刚刚立春的深城还是很冷,倒春寒来的猛烈,高振宁在第一天降温就感冒了,都不用等流感传播起来,第二天发烧到四十度去打针,回来昏昏沉沉的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质问为什么高振宁不让自己去深城,为什么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比罪犯探监还少,为什么新年礼物是个过于浓烈的香水,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在逃避谁。


这些问题高振宁都答不上来。


他只能在屋子里像个愤怒的野兽把所有东西翻的一塌糊涂,包括那个礼物盒子和里面的围巾。高振宁抓着那柔软的围巾来到窗前,单薄的布料在深城的海风里飘摇的无依无靠。


他就差一秒就狠心松手,可惜还是收了回来,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往旁边的地上一扔,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高振宁揉着隐隐作痛额的头认命起来收拾房间,抓住那条围巾看了一会,团了团塞进原本的盒子里,又把盒子装进原本的袋子里,一起丢进垃圾桶。


等他收拾完已经是晚饭时间,他出来看见姜承録在摆碗筷,高振宁从茶几上拿起茶壶倒杯水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涩,对来询问病情的193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吃晚饭时姜承録明显感觉到了高振宁心情不好,他用手肘碰了碰高振宁,说:“怎么了?”


高振宁咳嗽了一声,用手握拳捂住嘴,说:“没啥,女朋友生气吵架了。”


“礼物?”


“香水的味道她不喜欢,非说我是给别人的买的,讲不明白。”


姜承録点点头,问:“很严重吗?”


“没啥,问题不大。”高振宁说。


姜承録也就没再追问。


高振宁倒希望他问下去,可惜姜承録确实没什么问的必要了,人家男女朋友的家务事,谁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后来姜承録还是问了,站在高振宁房门口,拿着被他扔掉的围巾的包装质问高振宁。


高振宁真的没有想到会被姜承録发现,基地后勤收垃圾从来都是先收楼下再收楼上,姜承録的顺序应该在他前面,这屋漏偏逢连夜雨,高振宁一抬头看电子表,不是本命年,为什么这么不走运。


姜承録的脸色黑的可怕,高振宁甚至能看到他颤动的嘴角,这是高振宁认得的反应,在他气急时常常出现。


“为什么不要?”


姜承録把那袋子丢到地上,说:“你不喜欢,可以告诉我。”他语气里的愤怒衰减下来,带上的委屈却是更锋利的刀。


“我可以再送你。为什么要扔?”


高振宁低下头笑了笑。“筛哥,我说我不小心的你信吗?”


“你打开了。”


“对啊,筛哥,我为啥要扔啊,没理由啊。”高振宁耸了耸肩,他干咳了两声,嗓子疼的快冒火,那种沙哑还没等说话就先溢出来,带着无尽的疲倦和自嘲。


“要不你就当我是个王八蛋,表面跟你关系好,其实根本看不上你送的东西,没注意扔了都不知道。”


高振宁根本不敢去看姜承録的眼睛,他知道这个教养很好的人此时一定快被他气出眼泪来,他此时能在他眼里看到一丁点红,后半生就要流十倍的血偿还。


“宁。”


这带着哭腔尾音的喊声让高振宁的指甲都快握进肉里,他掩饰的去抓门框,退后一步把门关上一半。


“滚。”高振宁一把把门关上。


别做朋友,别想做朋友。高振宁,别想有这种愚蠢的妄想,你怀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能和他做朋友。


他背靠在门上深吸一口气。


友情不可以掺杂任何其他的恶质,更不能有一方带欲念,否则就变成毒药。


高振宁把这毒药撒在江里,等它雾化成水汽,给深城带来一场真正的瓢泼大雨,等雨过天晴后他取晨间寒露酿酒再饮,就像如此便没毒一样。


可今天为什么干脆手起剑落断了个干净,其实本不是因为被姜承録发现,而是高振宁已经撑不住了。


这坟墓他跳进去,不但要自己伐木刨棺,还要自己烧香祭酒,一把纸钱,飞满山间。这一冬天过完,等春天来了,万物苏生,故人踏青来寻,还得从这冢中枯骨中拼命开出花来,最好万紫千红,才衬得他的矜贵。


如果杀死自己就能抚慰这一冬的寒冷苦难,高振宁这世间难有的好人,这世界的情人,怎么会下不去手。


他连凶器都不用,这门关上,连同氧气一起关在外面。门外伤心成海,门内逐渐消亡。


我不能对你更无情,就不如对自己如此。我站立于此,在这生在这死,死也要自己动手,不叫你看见惨状,就当我是个永不低头战士。


当我宁可体面死去,不肯跪着苟活。


而不是,根本没可能苟活。







离开基地的那天深城开满了花,春光正好。高振宁在这城市的第六个春天,最后一个春天,比北方来的温暖灿烂。


喻文波到机场送他,六个人中只有他和姜承録没有选择留下任教,他们一人拿走了一个冠军奖杯,剩下的三个留给其他人。


高振宁觉得姜承録拿走这奖杯理所当然,而自己就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不过这他不拿,他的青春就真的喂了狗了。


“真走?”


喻文波憋了一路还是没憋住。“你走啥啊,到摘桃子分蛋糕坐着养老的时候你走了,你是个憨批吧……”


“你才知道?”高振宁嗤了一声。“你别问,哥的追求你不懂。”


“你有个屁追求,你有追求你现在人应该在韩国。”喻文波把登机牌递给他。“你个怂逼好意思说追求,屁嘞。”


高振宁伸手就去打他脑袋,喻文波往旁边躲,一边躲一边还不服的嚷嚷:“你俩都是憨批中的战斗机,这恋爱叫你们谈的……”


喻文波这几年下来长高了不少,高振宁要摁住他还真的费点劲,他看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只能说:“你懂个屁。”


过了一会,走着走着,高振宁突然问:“我要是结婚你来不?”


“来啊!这用问……等会,你要干啥,你是不是失了智,你上次和女朋友分手闹的那么厉害还没闹够啊……”


喻文波此刻也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你要真喜欢筛哥你就赶紧追啊,你这是干啥我就看不懂了,你再迂回迂回筛哥都回老家结婚了。”


“上次你对象来吵,吵完你就该跟筛哥摊牌你知道不?”喻文波挠了挠头。“顺便还能求个安慰啥的。就那种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的情节你懂吧……”


高振宁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摊牌?”


喻文波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告诉他了?那为啥你俩没成?”


“为啥告诉他就该成?”


喻文波被噎住了,好半天才说:“我看你俩那架势不应该水到渠成就成了吗?不应当啊!”


他自己真的陷入了深深地疑惑。


“咋回事啊?不是,这不能成?你俩不早和好蜜月期了吗?”


喻文波问了个好问题,高振宁笑了笑没说话。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


那天深城的雨下的很大很大,高振宁知道女友来深城的时候她的飞机刚落地,IG所有人只看到高振宁黑着脸离开了基地。


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带对象见家长的热闹,高振宁在基地楼下和女友大吵一架,把自己淋的像个落汤鸡,又面无表情满身黑气的回屋了。


接着两个月没说过话的姜承録进了屋。


后来两个人就和好了,一切如常,没有变化。但这如常其实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要高振宁回想那天,其实远没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


他进屋的时候满身是水,就那么坐在了床上,发丝上的水滴下来很冷。


但高振宁没想到的是姜承録进来了。他见到姜承録的时候有点慌乱,此时的自己再狼狈不过,简直脆弱的像一张纸。


姜承録去卫生间给他拿了条毛巾,自己嘟囔了一句韩语高振宁听不懂,但似乎是疑问的意思。高振宁不说话,只拿毛巾擦了擦脸,站起来就要出去。


“你去哪?”姜承録在背后问。


高振宁有些焦躁的捏着门把手转动,说:“你别管。”


“淋雨发烧。”姜承録无奈的说。“我很担心你。”


姜承録也不管高振宁听不听得懂,开始自说自话。“这样可以的吗?为什么啊?”


“我们不是队友吗?为什么这么对我?”姜承録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又换回中文:“宁,你别出去。”


高振宁深呼吸一口气,说:“筛哥,你别管我了。我自作自受,我得出去追她一下,一个女生下雨天的怎么回去……”


姜承録走到门边说:“一起去。”


高振宁没管他,自己去门口拿伞,还没等出门,高振宁就接到了电话。


“对不起。好……你注意安全。”


停顿了很久一段时间,电话那头似乎很激动的说了很多话,然后安静下来。


“我知道了,对不起,再见。”


高振宁放下电话,抹了把脸,转身又往屋里走,姜承録拉住他,问:“怎么了?”


高振宁甩开他的手回屋,姜承録追进来。


“筛哥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高振宁坐下说,他捂着眼睛低着头。


“我真挺渣的,我知道,你赶紧走吧。”


“没事吗?”


“没事,分手了。”高振宁起身往浴室走。“筛哥你先去吃饭吧,我去洗个澡。”


姜承録还想说些什么,但面对高振宁这么明确的拒绝意图,也没办法多待,只能离开。


高振宁在水声中听见关门的声音,混着雨声,竟让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安静中的雨声是最好的良药,于一个差点被逼到疯狂的人来说,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最动听的音乐,是他们内心的声音。


高振宁心中的雨越下越大,他整个世界被水包围,他不再挣扎着游泳后,当他放弃抵抗静静等待淹没时,忽然发现这雾气缭绕的世界如此神秘而美丽,不亚于去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窥视他们内心的风景。


那就这么等着溺亡,坐以待毙,或许还能看见一些泡沫。


高振宁洗完穿好衣服,出来擦头发,披上外套就去了姜承録房间,直接了当的去姜承録房间敲门。


“筛哥,我有点事跟你说。”


姜承録开门时带点惊讶。高振宁又如往常一样直接从他手边挤了进去。


姜承録回头看他轻车熟路的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有点恍惚。


“还好吗?”


姜承録问。


高振宁站起来,去扯姜承録坐下,喝了口水。


“没事,就是吵架分手了。”


姜承録沉默了一下,说:“没陪她?”然后皱皱眉说:“礼物?”


“差不多吧。主要是我太混蛋了。”


姜承録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筛哥,我不是故意扔你的礼物的,那天我和女朋友吵架,扔了挺多东西的,我没看见你的,对不起。”


高振宁低头,双手交叠。


“筛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吗?”


姜承録想这个问题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他摇摇头。


“因为我不让她来这里,不让她来看我。”


“她今天自己跑来我很生气。”高振宁抿着嘴说:“可能也不是生气,其实是害怕。”


“我害怕她来,尤其是来这。”


“我挺喜欢她的,但是我不想让她来这,你明白吗筛哥?”


“我们之前聊过很多,我很认真的和她谈。我们谈生活,谈工作谈梦想,还谈结婚。”


“我俩谈结婚,其实是她和我谈,我不敢谈。我不敢和她一起想婚后怎么样,想都想不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不出来,她能想到结婚生子,但是我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我一想,满脑子就是另一个人的脸。”


“所以我说我就是个混蛋。”


姜承録听了个五六分,但是他听懂了最后几句,他皱着眉说:“你不喜欢她。”


“对啊。但是我以为我喜欢她,或者说,我必须得让我自己以为我喜欢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里的中文逻辑姜承録根本理解不了,高振宁还是看着姜承録的眼睛说:“因为我不喜欢她,就要去喜欢另一个人。”


“我就得喜欢一个永远不喜欢我的人。筛哥。”


高振宁停了一会,突然问:“筛哥,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我把你的礼物扔了,还不理你,现在还跑来跟你道歉,还叨叨叨跟你说这种话。”


姜承録也去看他,摇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


姜承録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贯的优雅严肃。“很多。”


这就是他用中文说不出来的意思,高振宁说:“那你用韩文说,我听着。”


姜承録讲了好大一串韩文,高振宁一句没听懂,他听完就笑了。


“筛哥,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


“不过你可以不喜欢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我看你说了这么多,那应该是不讨厌我,就行了。”


说完高振宁拿起杯子,把里面剩余的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开,姿势豪迈的像温酒斩敌的剑客。


我输了,姿势却决计不能太难看,话不能多说,要带着释怀和洒脱,不要多做纠缠,别显出一点卑微。


连这杯水都是敌人,都不能留一滴。走的时候要横刀立马,像刚赢下战役的英雄。


我要体面,不过因为其他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不属于我,我要体面,也只有体面。


还没等高振宁等很久,晚上他又在房间门口等到了姜承録,他开门,看见一脸纠结的姜承録。


“宁,我去问rookie,你的意思。”


“他说他不知道。”


高振宁把他让进来,拍了拍他的背说:“他就是不告诉你,也没法告诉你。”


“唉,筛哥,你不用去问他翻译。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意思。”


“你告诉我。”


高振宁面对他理直气壮的要求习以为常。


“我告诉你了,我喜欢你。”


“意思我知道。”姜承録眉毛皱的快连在一起。“我不懂。”


“就是字面意思。”高振宁转过身说,“或者说一个你更能理解的词?我爱你。”


姜承録这下知道了,因为宝蓝很详细的给他解释过这个词,就像我们很多人学会的第一个英文短语就是“I love you”一样,这也是姜承録印象最深的中文句子。


很长很长的沉默,高振宁去收拾东西,空气沉默到快崩溃。


“时间。”很久之后,高振宁突然听到姜承録说,有些含糊,他转过身问:“什么?”


“给我时间。”


高振宁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姜承録差点被他眼里的冰冷和攻击性逼退,半天才又小声的重复的一遍。


高振宁的目光透过皮肤直接刺进他的骨骼。


姜承録,你真是一把好刀,真是懂得如何致命。我仅剩的这些,只有的这点体面,你都要毁掉。


他眼眶一阵一阵泛酸。不要给我这盲目的希望,我是个过分贪心的疯子,你要是敢许不能实现的愿,等到我来取时拿不出,就把心剖给我偿罪。


你敢说这话,不过仗着我会信,仗着我会给,仗着我真的会等,把自己煎熬至死也要等到。


也仗着,我就是等不到也伤不到你分毫。


这话高振宁也会说,但他非得等到行刑之前,对面披婚纱的不是姜承録,他接过这戒指,才说得出口,而且也只能仗着姜承録听不懂。


更难过的是,高振宁不能拒绝,他没法再把姜承録赶出去,他再也舍不得这么干第二次了,就连语气重一点都是罪过,都会内疚。


“行。”


这语气哽咽的高振宁自己都听不下去。他还是没能保留住这点最后的尊严。


“行,筛哥,我等你。”


说完高振宁转过身去,不想让姜承録看见自己的狼狈。


姜承録走后,从此以后,高振宁变成这深城万千雨滴中的一滴,和它那同类没有半分不同,从哪里来,归回哪去,出江入海,看似风光。


但这世界皆不属于他,这美丽春光,大好河山,没有一点属于这卑微的雨滴,他是过客,也只是过客。







高振宁过了机场安检,喻文波也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去了。


而随着飞机跃上高空,高振宁的回忆刚刚结束,就陷入困意。回忆过去是累人的,除了荣誉,还有姜承録。


姜承録只要一出现在高振宁的脑海里,就让他疲惫不堪。但姜承録想起高振宁是什么样的,应当很简单,很纯粹,姜承録看什么都很纯粹。


本来就是高振宁非要污染这纯粹,就不要冤枉这纯粹是无情,高振宁这样想着。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戏码只能感动自己,在姜承録的世界里,他没做错任何事。


要说非有什么,那就是当初问高振宁借的时间还没用,也没还。


高振宁现在最高兴的事是回家,不是因为回家开心,是因为他的家刚好比深城离姜承録近了千里。


他下飞机时北方还没完全脱离冬天,看上去萧瑟许多,他拖着行李箱慢慢走。


路过看烟花的广场,走过购物回家的街,他去时孑然一身,回时一人成行。


谁也不用替高振宁凄惨,谁也不配。他不拿这第一,宁可当初不走职业这条路,他得不到姜承録,谁也不能和他同走,谁也不配。


谁也说不好他们谁更高贵,或许是姜承録,但他是得不到的那位,是被等的人,自然高人一等。但高振宁是决绝的陌路英雄,矢志不渝的守望者,黑夜中坚持前行的追光者,他等一天,越歇斯底里,就越高贵。


平静温馨的和家人相处了几天,高振宁就快习惯这墮怠的生活,却突然接到了姜承録的快递。


还是一个盒子,袋子里多了个纸条,写着:“再送。”,其实应该是补送的意思。


高振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还是一条围巾,高振宁抚摸了一下面料,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


他默默盯着那盒子,忽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翻那围巾的底下,最末端又是三个小小的韩文字。


却不是高振宁的名字,而是姜承録的。高振宁拿起电话。


“喂?”


“收到了吗?”


“……”


“不喜欢?”


“怎么送这个?”


“上次,你不喜欢。”


“……我没,没不喜欢,我说了我……”高振宁有些哽咽。


“我换了。换成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带着风,还是有点糯糯的鼻音,那种带点炫耀的得意让高振宁就快控制不住这眼泪。


“我看见了。”


“你喜欢吗?”


“……不喜欢。”


高振宁用力关上盒子,手指颤抖着快拿不住手机。


“你的名字……那你呢?姜承録?那你呢?!”


他一手撑在桌子上,对着电话说:“你再送,你送一次我扔一次。”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索性就放纵自己的情绪开始歇斯底里。


“我就是故意的,咱俩打了这么多比赛你不了解我吗筛哥,你送什么都没用,没用你明白吗,你送什么我扔什么……”


“你别哭。”


“姜承録,你再送一万次我也扔,我高振宁不要这些垃圾,你别拿这种东西施舍我,你别想!你想都别想……”高振宁直接把盒子扫到地上。


“你开门。”


他的背后传来敲门声。


高振宁拿着电话愣在那,他冲到门口打开门,姜承録站在门口。


“你……”高振宁还没发泄出来的情绪全憋回去,他愣愣的站在那,问:“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来了。”


说完他就进来。刚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围巾和盒子,他捡起来,看了一下那条围巾,又看了看高振宁,顺手把围巾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在高振宁紧的快让他窒息的拥抱里把盒子端正的放在了桌上。


后来,高振宁明白,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友情,这克制的不能再克制的礼物,平庸的只属于友情——却为什么要加上一个盒子。


为什么只有他拥有这个盒子。


他太了解姜承録,又太不了解他。他表达不同的方式怎么会大开大阖,怎么会直截了当,如果会也就不是他姜承録了。


高振宁认为无结果的盼望,答案早就在他伸手接过那礼物的一瞬间注定好,他早放弃这无谓的体面,或许早就得到他想要的。


但高振宁不会放弃,如果会他也就不再是高振宁,姜承録不是姜承録,高振宁不是高振宁,这故事也就没必要继续,也就无所谓必得得到一个结果。


可高振宁依旧是高振宁,姜承録还是姜承録,这故事他们都狼狈的不像是主角,不够光彩顺遂,没有顺理成章,为这虚无的一点尊严,这值得吗?


高振宁觉得值得,这是他的骨,他的魂,他顶天立地的依仗。姜承録也觉得值得,这是吸引他的光,他盼望却得不到的坚决至死,他欣赏的高振宁的灵魂。


为这一点尊严,不过给这闲谈书加两页惊心动魄,多几位事后诸葛的看客。


于他们自己而言,这冬天已过去,酒肆新幡,深城深春,高振宁还活着,用一线顽强和高傲笑到最后。


再给此刻拍案惊堂,叫好不必再有顾忌,不用端一副世外高人面孔,装点这体面。书讲起来,就沉溺进故事里,为世人俗套的悲欢哭泣感动,自己不是英雄,也听得这豪气万丈的情节,这细腻缠绵的描述,走一遭江湖夜雨,品一回儿女情长。


这夜雨过,深城草木深,百折千回故人来,无碑无坟,倒是寻到一点绝色青青,回去再过冬,就不必再用谁的红了。














点梗宁王妃+虐宁+破镜重圆/刚写完就500粉又要点梗(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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